逃出诡异的村庄

隐村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悬崖峭壁围绕村庄，紧密地似乎是将村子牢牢包住，猛兽毒虫的传说更是多如牛毛，村里人不许任何人靠近，唯一的离村路径是水路。莲湖虽然叫湖，竟一眼看不到边际，曾有人乘着船去寻湖对岸，却再也没有回来。村里人多次派人去探索外出的路径，皆是无功而返，在多人负伤、谣言西起的压力下，村里人只好安心劳作，将此事暂且搁置。莲湖水域广袤，生物丰富，只是多数时间烟雾缭绕，不辨方向，村里有胆大之人在岸边打下木桩，系上绳子，在能到达的湖面上也打桩系结，连结成网，靠此打渔养殖，繁衍生息，倒也没人再去探究寻路一事。

谷秀带着自家的水牛去村西的水塘泡澡消暑，此刻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暑热渐起，傍晚的天气才凉快些许，湖面吹来丝丝细风，更让人觉得舒适自由。谷秀牵着水牛静静走着，一边欣赏着黄昏时的湖面美景，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回家求得阿爹阿妈答应她和小姐妹葛香一同去集市摆摊。

“阿秀哎，回家么？”莲湖上远远传来一声吆喝，谷秀闻声抬头望去，原来是附近的于大爷和他儿子于松去集市卖鱼回来。于大爷己年近六旬，中年得子，也因此没了妻子，性子倔强的他不肯再娶，一个人拉扯于松长大，作为邻居的谷秀家不忍毫无经验的于大爷独自摸索，对于家多有照顾，也因此两家来往颇多。

于松站在船尾撑着杆，顺着湖面上的定位绳把船往岸边划，于大爷坐在船中央抽着烟管，时不时停下咳嗽两嗓子，惹得于松频频皱眉探视。

“你小子划你的船，看你老爹作甚！”于大爷不满得抖抖烟管，将烟管放进胸前的衣兜里，又清了清嗓子对岸上的谷秀喊：“阿秀晚上跟着我家吃呗，今天咱爷俩弄到了好东西。”

“于伯伯，松哥，”谷秀停下脚步，不顾水牛不满停顿的哼哼，朝船上的两人挥手打招呼，“您说的好东西是什么意思呀？”

看着少女眨巴着充满好奇的大眼睛，于松轻笑了一声，却并未作声，只是将竹竿插入湖底的淤泥中，再用力向身后一推，船便顺利靠岸了。

于大爷撑着大腿首起身子，却不慎扯到了背，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僵住了。于松急忙一把丢开竹竿，一个大跨步扶住于大爷，开口责备：“受了伤还不当心些！”说罢将人小心扶上岸，于大爷缓过劲来一把推开于松，呵斥到：“你老爹我好得很！小子还吼起爹来了。”

见两人靠船上岸还不停歇，谷秀连忙迎了上去扶着于大爷的胳膊，“于伯伯怎么了？”又抬头看向于松，“松哥，你们今天打渔可是遇着什么危险了？”

看了眼己经站稳的于大爷，于松瞧着谷秀担忧的面色安慰道：“别担心，就是拉网时有鱼蹦上来砸到了爹的背，估摸着是撞伤了，晚上回去我给看看。”

于松的冷静描述让谷秀放下心来，余光不慎瞄到少年因动作过大露出的部分胸肌，慌忙移开视线，只是红得像要滴血似的耳朵一时半会没法掩饰。

于大爷听完于松的话又重重地哼一声，很是不满儿子对自己的受伤后的大惊小怪，看着小心扶着自己的谷秀，心下却又十分欢喜欣慰，便晃晃被谷秀扶着的那只胳膊，炫耀今日的收获。“阿秀丫头，今日水里可不太平。”于大爷指了指村子的方向，示意阿秀随他边走边说，“今早出门时我便瞧着天光不对劲，于松那小子还呛我是老眼昏花，到了水上……”

听着于大爷一个劲在谷秀面前挖苦自己，于松无奈地摇摇头，捞起漂浮的竹竿插进水里固定好木船，提上船舱里装着所有货物的袋子，甩起来背在背上，又上前两步牵上慢悠悠跟着小主人的水牛，跟上于大爷和谷秀的脚步向村子走去。

清晨，天还未全亮，刚刚第一声鸡叫响起的时候，于大爷和于松就早早出了门。

“吱——呀——”于松关好门，转头却见于大爷站在院子里不动：“阿爹？”

“不对劲、不对劲。”于大爷望着天满脸疑惑，“儿子，天色瞧着有些怪啊。”

于松闻声也顺着于大爷的目光看向天空，入目的景象令他愣住。父子二人早起捕鱼己是常态，往常都是这个点出门，见多了这个时间村子的景色，天色有异于平常一看便知。六月暑热来临，雨季也随之而来。若是阴雨天气，天空便呈现灰调的白，大团大团的云层层叠叠，空气中的水分充足到沾衣即湿；若是晴天，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深蓝，淡淡的橙色从东方弥漫。无论是什么天气，都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天色：明明是清晨，往常暗沉的天空透着诡异的白光，白光中掺杂着大片大片的红色。

“阿爹，这是怎么回事？”在村子里生活了近二十年的于松从未见过如此异象，只能将疑问抛向于大爷。

“怪啊……”于大爷低声呢喃，听见于松的发问，却摇摇头发笑，“哈！瞧你小子，慌什么，老爹在这还怕啥！兴许是快入暑了节气变化，天色亮正好咱爷俩看得清水里。”于大爷拍了拍于松的背，又用另一只手里的烟斗指了指莲湖的方向，朗声道：“今日咱爷俩大干一场，走！”

见于大爷己经斗志昂扬地走出院门，于松抬头深深看了眼天空，抬脚快步跟了上去。

来到莲湖，于松拽住定位绳用力抬起，向上甩了甩，见绳子持续摇晃，荡起的波纹一圈圈传播开来，水面许久都未平静，才放心地撑着船向外划去。看着于松熟练利落的动作，于大爷坐在船中间沉默地抽着烟，不知在想些什么。

“儿子，你还记得么？你妈生你那天、嗨！”于大爷苦笑着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糊涂！你还是个才从娘胎出来的奶娃娃，牙都没长出来，怎么会记得呢。”于大爷猛抽了一口烟，又俯下身将脑袋靠近水面。

“爹！当心些！”于松见状急忙大喊，正欲丢下竹竿跳到于大爷身边，却见于大爷缓缓吐出个烟圈，偏头冲他笑，又抬起下巴点了下烟圈的方向。烟圈在空中渐渐扩散，越来越圆，也越来越淡，终于下落至碰到水面时，如打水漂时丢出去的石子儿般弹了起来，几个起落来回，终于消散于无形。

“那时候你快足月，你妈日夜难受着，本就是老来得子，我也不敢去太远，正巧有户人家修屋子，索性就在村子里帮人做工。那天我刚上房顶，就听你芳婶差人来叫我回去，说你妈要生了，我一听当场就从房顶上跳下来往家赶。到家的时候就听见你哇哇哭，可你妈看了你一眼就闭眼了，我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她一句话也没给我留啊。”于大爷讲着讲着就哽咽住，又看向沉默着划船的于松，“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就像这烟飘几下就散了，什么也留不下。”

见于松还是沉默，于大爷火气又上来了，怒喝道：“你别给我装傻！你以为你偷偷摸去湖东边我不知道吗？倒是长能耐了，那么多人都没法全头全尾地回来，你一个人敢去送死？你妈要是知道你这样，她得多伤心。”

于松用力地将竹竿插入水下，似乎是遇到了水底的石头，更加带着怒气地戳下去，竹竿从石头上滑下去插入湖底的淤泥里，这才对着于大爷朗声质问：“那您倒是告诉我胡三哥究竟是怎么出的事？那么多人出去，偏偏就……”

“够了！反正你不许再偷偷去湖东。”于大爷气急，抬起食指狠狠指了指于松，“要是再让我发现，打断你的腿！”

于大爷话音刚落，于松正欲反驳，船却突然晃悠了一下。两父子皆是一愣，还未有所动作，船又晃悠一下，停了一瞬，又猛烈地摇晃起来。仅仅一愣神的工夫，异动从船下传播开来，原本平静的湖面竟然像沸腾了一样。

“快走，小松！”于大爷大喊一声，惊醒了发愣的于松。于松立刻拔起竹竿，环顾一圈，却不知应该从哪下杆。

瞧见于松的茫然无措，于大爷站起来奔向船尾，一把夺过竹竿，将于松推向船中央，扬声道：“坐稳了！”于大爷扎好马步，瞪着眼睛俯身仔细看向水面，瞧见两处涟漪相融处便迅速下杆，顺利插入淤泥，渔船在于大爷控制下艰难滑行。

于松坐在船舱里，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盯着翻涌的水面，企图看清异动来源，却只能看见源源不断的气泡从湖底冒出来。不知过了多久，渔船所在水面波涛渐缓，危险似乎渐渐远去。

于大爷回头看了眼异动方向，抽起竹竿丢向于松，又佝偻着身子，双手撑着双膝，喘着粗气道：“哈!儿子、你、你来。”于大爷边走向船舱边观察水面，将撑船位置让给于松。“往东边走，哪里有水波就避开哪。”

于松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拿起竹竿开始向湖东划去。于松看着水面，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开口询问于大爷：“爹，刚才那是什么？”

瞥了眼惊诧的于松，于大爷嗤笑道：“吓傻了？就你这见识这胆量，也敢往湖东跑，那里的东西你更惹不起。”见于松又想开口争辩，于大爷扬手点了点于松身后，“那是蚌群。你刚才应该是不小心戳中了蚌壳，惊扰了它们。”

“蚌群不是都在莲湖西边吗，怎么会出现在此处？”于松听后更加疑惑，又联想到早上怪异的天色，“爹，是不是和今早的白光有关？”

于大爷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有可能，但那也不是普通的蚌。湖西的蚌才多大点，咱们以往下网带上来的蚌壳，最大也不过木盆大小，那也是亏得咱从不伤害它们，网上来又送回水里，世世代代在莲湖里养着才长得那样大。但你瞧着刚才那动静，能弄出那样大的阵仗，你想想蚌该有多大、有多少。”

回想着刚才的遭遇，于松心中仍是疑虑重重。蚌群常常成群结队栖息在西边的湖底，若是不小心闯入他们的领地，也只会有几个大蚌上前恐吓驱逐，一感受到竹竿被什么东西接二连三地撞上来，渔民便会快速离开那片区域。父子俩日日去湖西打渔，也曾遇到几次惊扰蚌群的情况，从未有哪次像今天这样凶险，若不是阿爹当机立断，恐怕连船翻了他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于松若有所思地划着船，眼神在于大爷身上转了又转，见于大爷似有感应地看过来，连忙看向水里，却突然发现于大爷靠着的船身左边的水面上飘着什么东西，手掌大小，灰绿纹路，随着水流上下浮动着——竟是一个蚌！

“爹，那有个蚌！”

于大爷惊诧地侧身看过去，见附近水面没有水波，果断伸手将那个蚌捞上来。

“爹？！”瞧着于大爷捞蚌的动作，于松心下一惊，但见于大爷镇定自若的模样，又暂且放下心来。

可于大爷翻过来看过去，这个蚌似乎与湖西的蚌没什么不同，大小一般，花纹一般，若非说有什么特别的，这是个死蚌。上下摇晃几下蚌壳，依然没看出什么花样，于大爷撇撇嘴，和往常一样准备将蚌送回水里。

于松却急忙开口阻止：“爹，等等。”从于大爷手里接过蚌，于松仔细看了看有缝隙的蚌壳边缘，稍稍用力便掰开了关闭不严的蚌壳，果然发现腥臭灰暗的蚌肉中藏着什么东西，遂递给于大爷查看。

于大爷将蚌壳凑近眼前仔细分辨，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蚌肉里含着几颗硬硬的小圆珠子。沉吟片刻，于大爷小心地关上蚌壳，将其放入船舱里用网遮掩起来，侧身对着于松道；“小松，此事不要声张，晚上回去我找你老张叔问问。”

于松看了眼摆弄渔网的于大爷，心下疑问丛生，也只好先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