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小灵探

王宥之闻言上下打量了徐墨灵一番，心道：这小姑娘家家的，看样子也不像练家子，若是不走众人皆认的正道，那就是……有别的偏道咯？

可这偏道，非官场老手或者江湖侠客，压根就摸不到啊！她一个平常住在山里的小丫头，竟还有这等路数？

王宥之思来想去绕不过这个弯儿来，最后还是得亲口问徐墨灵一句：

“那，那你走的是哪个门道？”

“这就不是你应该操心的事了！”

徐墨灵清一清嗓子，兀自下山取那几撮茶叶去了。

什么门道不门道的，都是这些腐人痴汉们自己咂摸出的道儿，然后来一个势力强、有头脑的商人，将这些门门道道的一包装，花舫佳人们的身价一下子涨上去了，公子少爷们的虚荣心也得到极大的满足，另有那些婆子、牙子们也顺道赚个手软。

花舫不过是一条船，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想进去就进了，还能怎的？

徐墨灵独自在山里逛逛悠悠到天黑，待摸回家时，小院内己经亮起了两盏红灯笼，院外门头的正上方是一轮圆得不满不亏的明月，墙头上的藤藤蔓蔓在这朦胧月色和亲蕴烛火的映衬下肆意生长，绿得生风。

徐墨灵刚推开门，心里意识到一丝不对，己经迈进的脚步又临时退了回来，眼睛往门头一瞟。

左侧是一串表层湿汪汪的干红辣椒，右侧是一串红色丝线串起的梨子核。

徐墨灵走到辣椒前伸手一摸，果然都是雾气，这山里夜露重，雾气大，可这梨核……

难道是王宥之不放心自己办事，绕了一圈又摸进门来了？

想到这里，徐墨灵加快脚步进屋，生怕橙子天真烂漫地着了那厮的当，把自己的事全无巨细地告诉他。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王宥之轻握酒壶支着脑袋，笑眯眯地听橙子讲二人在山里住的趣事。

“有一次啊，我姐姐下山取茶叶碰到一头狼，那可是狼群里的头狼，个高八尺，一只脚掌赛狗熊……姐姐回来了！”

橙子讲的故事被推门而进的徐墨灵打断，但兴致丝毫不减，立刻拉着徐墨灵坐下，要求她这个当事人自己讲述当年那桩英雄事迹。

“姐姐，快告诉王公子，你那时是如何将那头狼引进深潭淹死的！”

橙子说完，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啃梨子、嗑瓜子，丝毫没有注意到徐墨灵微妙的眼神。

王宥之倒是心知肚明，慢吞吞喝下一口酒，眼睛亮晶晶地朝徐墨灵身上一转，坐等她发话。

徐墨灵勉强一笑，解释道：“那狼是眼神不好，自己跌下去淹死的。王大公子对狼感兴趣啊？现在正是夜半，此时出去，兴许能碰上一两只呢！”

王宥之连连摆手：“不走了不走了！我啊，跟橙子妹妹说定了，在这里借住两天，等你办完事一回来，我就走！”

徐墨灵：“我办事，你不放心？”

王宥之：“不是，我……”

徐墨灵：“你怕我不尽心帮你？”

王宥之：“不是！我……我怕我爹打我！”

徐墨灵：“……”

王宥之低下头去，脸上浮现出一丝冥顽的少年意气，手里攥着的酒壶也慢慢撤开了，被橙子一把抢去，恭恭敬敬地塞到徐墨灵手中，还催促她快尝一口。

云橙嘴唇上黏着瓜子皮。实诚地替王宥之求情：“姐姐，听说有位姓张的美人去他家找他，还是坐着花舫的特制轿撵穿越大半个京师去的，可把他爹给气坏了，都找了二十个打手上山找他呢！”

嚯，二十个！

谁说文人百无一用、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枢密一怒之下，可真是手起刀落啊！

还有这位张佳人，出手不凡架势老练，不得不去会一会了。

花舫位于东西向的旧曹门，平日里徐墨灵去的不多，商家散户不怎么认识她，她也没怎么认真看过这旧曹门的景象，如今趁着日沉之时步入街道，发现这里比甜水巷明朗繁华一些：临街挂的衣裙面料华贵香艳，扎堆的小馆子冒出的香气首钻鼻孔，来往路过的妇人小姐皆是粉汗盈盈，姿态可人，笑容一点儿都不羞潋。

一家叫卖荔枝膏和盐豉汤的摊位上，几个五大三粗、衣裳不怎么时兴的外乡人围坐谈笑，宽厚的马褡子摞在腿上，手里握着的白汗巾不时抬起来擦去额头上的汗迹。

“哎，谢谢店家送的这碗冰雪糖水啊，早听说旧曹门的糖水好吃，荔枝膏最香浓，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哈哈哈哈！”说话的是个穿灰粗布长衫的中年男子，面色浑厚红润，说话时气壮如牛。

“那可不是，要说这旧曹门如今能这么兴旺，还跟咱们甘州的一位大官人撇不开干系！”旁边那位个头稍显短小，穿襦白窄袖长袍的男子如是说。

“陇三啊，你这话可怎么说？”中年男子顿时起了兴致。

见桌上众人都停了汤匙望着自己，静待下文，这位名叫陇三的男子顿时说书人上身，捏住碗沿将茶水往口里一送，伸出食、中二指，有板有眼地说开了：

“旧曹门有一花舫，香传十里，诸位都晓得吧？”

诸君点头。

“这花舫呢，设在水上。这水呢，就经由这郊外的绕城河，半道岔开，独独辟了一道支流出来，养住了这花舫，诸位想一想，难道是这开花舫的人神通广大，竟生生自个儿给挖出了一条财路来？”

诸君听到这里，面面相觑，摇头，继而又齐刷刷地盯着陇三。

这可把陇三得意坏了，平时做买卖大家都是一样的灰头土脸，点头哈腰，如今到了这饭桌上，由他一人开讲众人听，真是莫大的荣耀。

只见他将空的茶碗往桌子中间一丢，那碗晃悠两下重又恢复了安稳，似是张了个血盆大口，想要向众人倾诉些什么。

“绕城河水本是不经此地的，但是呢，前朝有一位大官，就是咱甘州出来的，想模仿江南风情为自己修个水宅，便托人临时给绕城河改道，将水引来一部分，当然，这活计可是瞒着官家偷偷做的！不过呢，水宅还没建成，大官这仕途啊，就出了幺蛾子，连夜告老返乡，这水便留在这里了，河不成河，潭不似潭的。官家说了，倘若是动工填平，要花大银子，民之不幸，倘若不填，一条支流独零零地岔在这里，怕坏了京师的地气，恰好在这个时候啊，来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