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与音尘绝

正所谓，有纷争的地方，自有吃瓜群众。

下层的风云变色，给楼上换来送饭配菜。

一众茶客闻声探头，俯瞰楼下不容错过的光景。

「吃吃吃⋯⋯江湖啊，是一个充满纷争的世俗，也是一个人的性命呢！」

一个身穿麻布、头戴方帽，个子矮小且略肥的茶客，只望了地面的情况一眼，便谈笑自若地吃起来。

「胖子你又认识他？」另一茶客回头问道，但眼睛离不开胖子茶客的食桌。

皆因那人的食桌，像极帝王宴会，摆满了山珍海味、美味佳肴。但是胖子茶客却毫不浪费，一口糖醋鱼、一口东坡肉，接上一杯龙井茶，再战食桌鸡鸭鹅。

如此粗豪又不失仪态的食相，再度把楼上群众目光夺下。

可是楼下景况也不容错失，眼前津津有味的食相又难以侧目不视，让在场吃瓜群众的颈子，形成了一场拔河比拼。

「吃吃吃，看你们都不是武林中人啊？难怪你们不知晓。」胖子茶客把茶下肚，双手撕下茶香鸡的鸡腿，边解说道：

「江南黄石镇，江氏糊涂儿——江湖，乃昔日武林中『江南三小鬼』之一的糊涂鬼。」

「糊涂鬼」江湖。

若要找一词来形容他，武林人士第一时间会想起的，不是糊涂，而是桀骜不驯。

十六岁初进武林舞刀弄剑，年将二十又成私塾先生，同时为武馆里面的教头。二十出头后，又多了一个熟谙风水命理的相士身份。

骤眼观文武皆双全，怎料所到之处皆犯师。身份处处，处处身份，却道绕不开麻烦事。

最让武林人士印象深刻的，就是在七年前，他己成为当今天下西大帮之一的「伯仲堂」分堂堂主。风头一时无两，前途一片光明。但在同年间，竟然传出他欺师灭祖，被帮主陈狄生逐出帮派，惨遭武林唾弃。

所谓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连夜赶科场。一个人退下武林，只属闲话家常。随后很快被人们抛诸脑后，世道继续如常运作。

谁也想不到，那个让人听见他的名号便感到头痛的混小子，今天竟然不动先兆地回归。

一个曾是童颜青涩、顽劣麻烦的无知稚子，今日摇身一变，成一个气势逼人、荡然肆志的浪子刀客。

不变的，是他依旧如同往昔传闻中桀骜不驯。

不同的，是他己从初出茅庐蜕变成三折其肱。

「照你所说，这刀疤小伙只不过是过气的风云人物而己？」另一茶客怀抱双臂，自行分析道。

「吃吃吃，我又不是店家，他人的价目岂是在下能左右？」万泉之扬扇挥一挥，道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又无可奈何的道理。

这番争论，己将店小二吓唬到不知所措。江湖便用手肘撞他，笑说：「放心吧！反正那一百两终归还于物主。」

经江湖如此一说，璃真人灵机一动，想到这茶馆过了今夜便属于自己，这一百两也走不了。倒不如先给眼前混小子塞口，免了一个麻烦。

璃真人一手把一叠银票抛给店小二，再一个凌厉的眼神投向江湖。

江湖眉头一扬，毫不在意璃真人的眼光，回头再对万泉之：「看，帐己结了！」

万泉之的扇拍到掌上，为江湖此举不禁叫好：「请提问。」

岂料江湖这一问，让他狠不得刚才一扇拍到自己脑门去。

「《玄天问星录》现在何人手中？」此话一出，在场哗然西起。

事关江湖口中所提及的，是一本往昔牵起朝野与武林纷争的奇书。传闻由妖言惑众的罪人，白夜庭所著作。是一本能窥探天命、预测将来，为武林朝廷中人忌讳的禁书。

「呼⋯⋯恕在下不知晓。」

万事全皆知的万泉之，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道出平生首句「不知晓」。

「哦，不会吧？」江湖也难以置信。

「不过阁下既然发问了，故不能轻易收回。在下只能跟你一说，此书在白夜庭被抄家后，任朝廷使者及武林中人，也无人得悉。此书仿如白夜庭连成一线，在他死后也一同在武林消失殆尽。」

「竟然⋯⋯」

看江湖还想纠缠下去，万泉之匆忙截断：「不管怎样，此书本也不应该再现武林。阁下还是另提发问，别浪费你我光阴。」

「好好好。」江湖支开双手，表示妥协。又摸摸胡渣，倏忽侧目投向璃真人。

璃真人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想开腔发话，江湖己随即咧嘴笑说：「第二问⋯⋯请问聚香楼经营不善的真相。」

什么！这混小子知道了什么实情？

万泉之你这厮可给本真人小心说话啊！

「咳咳，依在下所知，聚香楼于上月接获武当派于此举行小宴，获邀昔日同门师兄弟。奈何宴席前一周，聚香楼预定的贵重食材被拦劫，损伤惨重。牵连到武当派之声誉，及后璃真人出手挽救此事，并承诺以一百两顶下此店。」

万泉之一字不差的道出由来，江湖亦乘势追问：「一百两顶下名誉受损的店铺，说亏不亏啊！」

「当然不亏，皆因一切都在璃真人掌握之内。」万泉之道出此句，璃真人即时冒出冷汗。

「竟然如此？难道我们璃真人，也晓得天眼窥探、洞察天机？」江湖附和一说，搞得好像与万泉之一唱一和般。

「当然不是，璃真人可是几经周折，才于宴会的前夕，清除了作案的贼人。」万泉之双眼眯成弯月，首盯向璃真人。

「什么！捉住了犯人？」

沉默多时的店主，听到这里便匆匆走出来。来到璃真人那处，一脸不敢置信的质问：「你当初可说捉不住犯人，还劝我们放下怨念，之后的事有待真人你处理。原来⋯⋯原来你⋯⋯」

阴谋败露的璃真人，此时己红脸耳赤，手也不自觉放到腰间配剑之上。

「真人喊捉贼，结果为其贼。连自己的套仙索也逃不掉，该说璃真人你厉害或不厉害？」江湖吃吃的笑起来，眨眼间己涉入店主与璃真人之间。

原本请来见证自己名利双收的人，转眼之间便成加重羞辱自己的敌人。

对一个人极重声誉和钱财的人来说，名利双失可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糊涂鬼！我等武当派跟你誓不两立！」

「那江某人先预祝真人——荣登宝座。」在场的众人眼中，江湖的刀可以快狠准之称。不过事己到此，刻在各人脑海中的，较多是他比刀更为锐利的嘴舌了！

璃真人气急败坏，匆忙携同徒儿段晓风，乘着在场的喝倒采落荒而逃。

段晓风离开之际，却忍不住回望江湖。

江湖似是心有灵犀，也朝他轻轻摇首，投向惋惜的目光。段晓风心知江湖所想，奈何只得暗自叹息，便随师傅璃真人消失于大街之中。

（待续⋯）